雄鹅对男孩子咬耳朵说道:“你要大大方方地回答问话,可是不必说出来你是谁。”刚刚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话,大雁们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大雁们在他们面前站定身躯,伸长脖子,频频点头行礼。雄鹅也行礼如仪,只不过点头的次数更多几次。等到互致敬意结束之后,领头雁说道:“现在我们想请问一下,您是何等人物?”
“关于我,没有大多可说的,”雄鹅说道,“我是去年春天出生在斯堪诺尔的。去年秋天,我被卖到西威曼豪格村的豪尔格尔·尼尔森家里。于是我就一直住在那里。”
“这么说来,你的出身并不高贵,本族里没有哪一个值得炫耀的,”领头雁说道,“你究竟哪儿来的这股子勇气,居然敢加入到大雁的行列里来?”
“或许恰恰因为如此,我才想让你们大雁瞧瞧我们家鹅也不是一点没有出息的。”
“行啊,但愿如此,假如你真能够让我们长长见识的话,”领头雁说道,“我们已经看见了你飞行得还算可以,不过除此之外,你也许更擅长于别的运动技能。说不定你善于长距离游泳吧!”
“不行,我并不高明,”雄鹅说道。他隐隐约约看出来领头雁拿定主意要撵他回家,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怎样回答,“我除了横渡过一个泥灰石坑,还没有游过更长的距离,”他继续说道。
“那么,我估摸着你准是个长跑冠军喽!”领头雁又发问道。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哪个家鹅能奔善跑,我自己也不会奔跑。”雄鹅回答说,这一来使得事情比刚才还糟糕。
大白鹅现在可以断定,领头雁必定会说,她无论如何不能够收留他。他非常惊奇听到领头雁居然答应说:“唔,你问题回答得很有勇气。而有勇气的人是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旅伴的,即使他在开头不熟练也没有关系。你跟我们再呆一两天,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你觉得好不好?”
“我很满意这样的安排,”雄鹅兴高采烈地回答。
随后,领头雁噘噘她的扁嘴问道:“你带着一块来的这位是谁?像他这样的家伙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呐。”
“他是我的旅伴,”雄鹅回答说,“他生来就是看鹅的,带他在一起旅途上是会有用处的。”
“好吧,对一只家鹅来看大概有用处,”领头雁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怎么称呼他?”
“他有好几个名字,”雄鹅吞吞吐吐地说道,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来怎样掩饰过去才好,因为他不愿意泄漏出这个男孩子有个人的名字。“噢,他叫大拇指儿,”他终于急中生智这样回答说。
“他同小精灵是一个家族的吗?”领头雁问道。
“你们大雁每天大概什么时候睡觉?”雄鹅突如其来地发问说,企图这样避而不答最后一个问题。“到了这么晚的时候,我的眼皮自己就会合在一起啦。”
不难看出,那只同雄鹅讲话的大雁已经上了年纪。她周身的羽毛都是灰白色,没有一根深颜色的杂毛。她的脑袋比别的大雁更大一些,双腿比他们更粗壮,脚掌比他们磨损得更狼狈。羽毛硬邦邦,双肩瘦削,颈脖细长,所有这些都显示出了年岁不饶人,惟独一双眼睛没有受到岁月的煎熬,仍旧炯炯有神,似乎比别的大雁的眼睛更年轻。
这时候她转过身来神气活现地对雄鹅说道:“雄鹅,告诉你,我是从大雪山来的阿卡,靠在我右边飞的是从瓦西亚尔来的亚克西,靠在我左边飞的是诺尔亚来的卡克西。记住,右边的第二只是从萨尔耶克恰古来的科尔美,在左边的第二只是斯瓦巴瓦拉来的奈利亚。在他们后边飞的是乌维克山来的维茜和从斯恩格利来的库西!记住,这几只雁同飞在队尾的那六只雁,三只右边的,三只左边的,他们都是出身在最名贵的家族里的高山大雁!你不要把我们当做可以和随便什么人结伴混在一起的流浪者。你也不要以为我们会让哪个不愿意说出自己来历的家伙和我们睡在一起。”
当领头雁阿卡用这种神态说话的时候,男孩子突然朝前站了一步。雄鹅在谈到自己的时候那么爽快利落,而在谈到他的时候却那么吞吞吐吐,这使得他心里很不好受。
“我不想隐瞒我是谁,”他说道,“我的名字叫尼尔斯·豪格尔森,是个佃农的儿子,直到今天为止我一直是一个人,可是今天上午……”
男孩没有来得及说下去。他刚刚一说到他是一个人的时候,领头雁猛然后退三步,别的大雁往后退得更远一些,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暴怒地朝他鸣叫起来。
“自从我在湖边第一眼看到你起,我就起了疑心,”阿卡叫嚷,“现在你马上就从这里滚开!我们不能容忍有个人混到我们当中!”
“那是犯不着的呀,”雄鹅从中调解说,“你们大雁用不着对这么个小人儿感到害怕,到了明天他当然应该回家去,可是今天晚上你们务必要留他跟我们一起过夜。要是让这么一个可怜的人儿在黑夜里单独去对付鼬鼠和狐狸,我们当中有哪一个能够交代得过去?”
领头雁于是走近了一些,但是看样子她还是很难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恐惧。“我可领教过人的滋味,不管他是大人还是小人都叫我害怕,”她说道,“雄鹅,不过要是你能担保他不会伤害我们的话,他今天晚上可以同我们留在一起。可是我觉得我们的宿营地恐怕不论对你还是对他都不大舒服,因为我们打算到那边的浮冰上去睡觉。”
她以为,雄鹅听到这句话就会犯起踌躇来,却不料他毫不动声色。“你们挺聪明,懂得怎样挑选一个安全的宿营地。”
“可是你要保证他明天一定回家去。”
“那么说,我也不得不离开你们啦,”雄鹅说,“我答应过决不抛弃他。”
“你乐意往哪儿飞,就听凭自便吧!”领头雁冷冷地说道。
她拍翼振翅向浮冰飞过去,其他大雁也一只接一只跟着飞了过去。
男孩子心里很难过,他到拉普兰去的这趟旅行终于没有指望了,再说他对露宿在这么寒冷刺骨的黑夜里感到胆战心凉。“大雄鹅,事情越来越糟糕了,”他惶惶不安地说道,“首先,我们露宿在冰上会冻死的。”
可是,雄鹅却勇气十足。“没啥要紧,”他安慰说,“现在我只要你赶快动手收集干草,你尽力气能抱多少就抱多少。”
男孩子抱了一大抱干草,雄鹅用喙叼住他的衬衫衣领,把他拎了起来,飞到了浮冰上。这时大雁都已经双脚仁立,把喙缩在翅膀底下,呼呼地睡着了。
“把干草铺在冰上,这样我可以有个站脚的地方,免得把脚冻在冰上。你帮我忙,我也帮你忙!”雄鹅说道。
男孩子照着吩咐做了。在他把干草铺好之后,雄鹅再一次叼起他的衬衫衣领,把他塞到翅膀底下。“我想你会在这儿暖暖和和地睡个好觉的。”他说着把翅膀夹紧起来。
男孩子在羽毛里裹得严严实实,他无法答话。他躺在那里既暖和又舒适,而且还真的非常疲乏了,一眨眼功夫他就睡着了。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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