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想起拉普族老人所讲的故事是因为他现在亲临其境。老鹰告诉他,伸展在他们下面的那块平坦的沿海土地是韦斯特尔堡登,西边远处那些黛青色的山脊是在拉普兰境内。 男孩子在森林火灾中经受了种种惊吓后,现在又重新安安稳稳地骑在鹰背上,这确实是一种幸福,再说,他们也经历了一次美好而愉快的旅行。早晨吹的是北风,而现在方向变了,他们是在顺风飞行,一点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飞行是那么平稳,有时他们好像是站立在空中不动似的。男孩子觉得,老鹰不停地拍打着翅膀,但他们似乎一点没有挪动地方,而他们下面的一切都在移动。整个大地和大地上的一切都在缓缓地向南移动。森林、房屋、草原、围墙、河流、城市、群岛、锯木厂等等,一切的一切都在移动。他不知道那些东西要往哪儿走。难道它们在遥远的北方呆得厌烦了而想往南搬迁吗? 在所有这些向南移动和搬迁着的东西中,他只看到一样东西是静止不动的,那就是一列火车。火车头一直在他们下面,火车跟高尔果一样,一点没有挪动地方。火车头冒着烟和火星,火车轮子在铁轨上滚动发出的隆隆响声,冲入云霄,一直传到男孩子的耳中,但是火车却没有移动。森林在火车旁掠过,养路工的小屋在火车旁掠过,田野里的栅门和电线杆在火车旁掠过,惟独火车静止不动。一条宽阔的河流,横跨河面的一座长长的大桥迎着火车而来,但是大河和河上的大桥毫无困难地从火车下掠过。最后一个火车站迎了过来,站长手拿红旗站在站台上,缓慢地走近火车。当他挥动手中小旗的时候,火车喷出一串比以前更黑更浓的烟雾,并且烦躁地吼叫起来,好像在抱怨为什么让它站着不动似的。不过就在此时,火车开始移动了,它同火车站和其他所有东西一样向南掠过去。男孩子看到车厢门被打开,旅客从火车上走下来,这一切都是在火车和旅客向南移动时进行的。这时男孩子把目光从地上移向空中,向前方看去,他觉得,因为看这列古怪的火车,他的头都晕了。 男孩子坐着,向一朵小白云凝视了一会儿之后就觉得厌倦了,又向下看去。他仍然觉得,他和老鹰是静止不动的,而别的所有的东西都在向南移动。他坐在鹰背上想入非非,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好玩的。他想,如果整个韦斯特尔堡登都活动起来,朝南行进,那将是妙不可言的。在他下面有一块耕地正在滑动,它似乎刚下种不久,因为他在耕地上一根绿草也看不见,想一想,如果这块正在滑动的耕田移动到黑麦在这个季节已经长出穗子的斯康耐省的南部平原卜,那将会多么有趣! 这里北方的杉树林也和南方的不一样。树木稀疏,树枝短小,叶子几乎是褐色的,很多树的树冠上光秃秃的,像得了病似的。地上积满了年深月久的干枯树干,谁也不想去清理。想一想,如果这样的一座森林搬迁到遥远的南方去看看考尔莫顿的话,它一定会感到自己既可怜又可鄙的! 就拿他不久之前刚刚看到的那个院子来说吧。里面长着许多漂亮的树林,但是既没有果树,也没有珍贵的椴树和栗树,只有花揪和桦树。院子里有漂亮的灌木,但是没有金链花和西洋接骨木,只有稠李和丁香。院子里倒也有栽种香料的园圃,但还没有耕作栽培。想一想,如果这样一小块地一直跑到舍尔姆兰一个庄园的院子里去看看的话,那它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一块不折不扣的荒地。 还有那块牧场,上面有那么多灰色小草棚,人们会以为房子的地皮占了牧场的一半。如果它跑到东那特平原去的话,那里的农民一定会吃惊得瞠目塞舌,不知怎么回事。 现在,他下面有一片广阔的长满松树的旷野,这上面长着的松树不像一般森林中的松树那样呆板、笔直,而是枝叶繁茂,树冠丰盛,在白石蕊地毯上形成一个个赏心悦目的小树林,但是,如果这样的松林旷野要跑到鄂威德修道院的公园里去的话,那个美不胜收的公园不得不承认它同自己不相上下。 就拿他身下那座木结构的教堂来说,它的墙上镶着红色的似鱼鳞的木片,顶上有座色彩缤纷的钟楼,旁边那些灰色的附属房屋组成一个完整的小城,想一想,如果这样一座教堂竟然搬迁到哥特兰岛上一座砖砌教堂旁时,那情况又会怎以样呢!砖砌教堂肯定会有许多仰慕钦佩的话要对那座木头教堂说的。 全省风光中最值得骄傲、最感到荣誉的是什么呢?显然是那些灰暗色的巨大河流,它们有出色的峡谷,两岸庭院林立,木材成堆,还有锯木厂、城市,河口停泊着许多汽船。如果这样一条大川来到南方,那么,达尔河以南所有的小溪和河流一足会害羞得钻入地下。 想一想,如果这里一块易于耕作、位置又良好的辽阔大平川在贫穷的斯莫兰省农民面前飘流而过,那将该有多好呵!他们一定会赶紧离开自己贫瘠的小块土地和多石的小耕地,开始在这里犁地和耕种。 这地方同其他所有地方比起来,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那就是光明①。灰鹤站在沼泽地上睡着了,这说明夜晚应该到来了,但是大地仍是一片光明。这里的太阳不像其他东西那样往南移去,而是一直走到遥远的北方,现在阳光直射到男孩子的脸上。看来,今天晚上,太阳是不准备落到地平线下去了。想一想,如果这样的光明和这样的太阳能照耀在西威曼豪格该有多好呵!这样一来,他的爸爸和妈妈就会有一个二十四小时都能干活的日子了。 ①瑞典北方,地处北极圈,夏季日照时间很长,越往北,日照时间越长,最北部无夜期可达一个月以上,有白夜之称。
梦
六月十九日 星期六
男孩抬起头来,以似醒非醒的茫然目光向四周望去,真奇怪,他在过去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躺着睡觉。是的,他躺着的这条峡谷他过去从来没有来过,周围的山也没有见过。峡谷中间那个圆圆的大湖他也不认得。他正躺在桦树下,可是这样可怜而又矮小的桦他却是从来见所未见的。 老鹰到哪儿去了?四面八方都没有鹰的影子。难道高尔果抛弃了他?果真如此,这将又是一次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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