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上仿佛有某种东西死去了。他坐在我们家的沙发上,一面把自己的一绺绺白发缠在手指上,一面沉思默想地谈各种话题……他再也不笑了。”
★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还是逗留在比利时的时候,爱因斯坦接到一封信,是一位德国青年写来的。信中说,有两个比利时青年,佩戴着百分之二的徽章,拒绝服兵役而被捕了,所以请爱因斯坦出面向比利时政府交涉一下,释放被捕青年。
爱因斯坦不知该怎么办了。他是当时著名的和平主义者,那所谓“百分之二”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即只要百分之二的人拒服兵役,就可避免战争。可眼前,希特勒的战争叫嚣已响彻云霄。难道让人们赤手空拳等待希特勒的武装到牙齿的冲锋队吗?
爱因斯坦还没想好怎么回信,又有一封没有留下地址的短信,送到他手上。
信中有短短几句话:
“亲爱的教授:
有一件急事,第二小提琴手的丈夫想和你谈谈。”
这位第二小提琴手就是比利时王后伊丽莎白。她在出嫁前是巴伐利亚公主,和爱因斯坦有同乡之谊。多年来,王后陛下是爱因斯坦的好朋友。爱因斯坦每次到比利时来,都要拜访她。这位王后喜欢音乐,爱拉小提琴,她觉得爱因斯坦拉得比自己棒,就谦称自己为“第二小提琴手。”
今天王后邀请爱因斯坦不是谈音乐,而是谈国家大事。王后的丈夫与爱因斯坦同名,也叫阿尔伯特。20年前,阿尔伯特国王曾坚决抵抗过德国的入侵。现在比利时再次面对强邻咄咄逼人的好战叫嚣,他正在考虑对策。国王向爱因斯坦说明了希特勒对比利时的威胁,以及比利时必要的备战状况。国王的意图很明显,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爱因斯坦是否对绝对的和平主义重新思考一下……
此时的爱因斯坦已不需国王的教育和开导了,柏林大街上的火与血、希特勒狂妄的战争叫嚣、残酷的集中营……难道还不是最好的教材吗?这世界上的人,并不都像他自己那样心地纯洁而又善良;这世界上的事,也并不是都能用好心肠来解决的。对于希特勒这种以毁灭文明为己任的恶人,只能用恶办法。野兽扑到你身上,要咬断你的喉咙,你能同它讲什么和平吗?
1933年7月14日,爱因斯坦正式给比利时国王阿尔伯特写了一封信,信中表明了他对于和平主义的重要改变,以及对于两个比利时青年拒服兵役案件的态度。
信件内容如下:
陛下:
良心拒服兵役者的问题,经常出现在我的心头。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它远超过在我面前的这一特殊案件。
我已经表明,尽管我同反战运动有密切关系,我将不干预此事,其理由是:
1.在由德国的事变所造成的目前的险恶情况下,比利时的武装力量只能看作是防御手段,而不是侵略工具。
而且现在,这种防御力量时刻都是迫切需要的。
2.如果有谁要干预这案件,他就不配享受你们国家的款待。
但是我还是想冒昧地再讲几句。凡是因为宗教信仰和道义信念而不得不拒绝服兵役的人,都不应该当作罪犯来处理。至于他们这种拒服兵役,究竟是出于深挚的信念,还是并无那么高尚的动机,对于这个问题,也不应当允许任何人随意裁决。
在我看来,有一个比较严肃和比较有效的办法,可用来考验和利用这些人。应当给他们有机会选择更加繁重和更加危险的工作来代替服兵役。如果他们的信仰是足够深挚的,他们就会选择这种行动;而这种人也许永远不会很多。我想到下面这些工作是可以代替服兵役的:
矿山的某些劳动,船上给锅炉加煤工作,在医院的传染病房或者精神病院的某些病房里作护理,以及其他各种类似性质的服役。
凡是自愿接受这种不给报酬的义务服役的人,总是具备出乎寻常的品德,确实应当受到重视,不仅是承认他是一个良心拒服兵役者。无疑地,他不应被当作罪犯。
如果比利时制定了这样一种法律,或者只要确立这样一种社会风尚,它就会成为走向真正人道主义的巨大进步。
致以诚挚的敬意!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1933年7月14日
1933年7月20日,爱因斯坦给那位替比利时青年说情的德国青年写了回信,这封信是爱因斯坦和平主义发生重大转变的产物。他在信中说:
“我要告诉您的,会使您大吃一惊。一直到最近,我们在欧洲的人还能认为个人反战足以构成对军国主义的一种有效反击。今天我们所面临的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情况。在欧洲的心脏有一个强大的德国,它显然正以一切可利用的手段推进战争,这给拉丁国家,尤其是比利时和法国造成了严重的威胁,迫使它们不得不完全依靠自己的武装力量。就比利时来说,它是那么小的一个国家,无论如何不致于滥用它的武装部队;可是它迫切需要它的部队来誓死保卫它自己的生存。
试设想一下,如果比利时被今天的德国占领了,事情会比1914年坏得多,而即使在那个时候,也已经是够糟的了。因此我必须坦白地告诉您:如果我是比利时人,在目前情况下,我不会拒绝服兵役,相反地,我会高高兴兴地参加这种服役,因为我相信,这样做我就是为拯救欧洲的文明效了劳。
“这并不意味着我放弃以前所坚持的原则。我的最大希望莫过于在不远的将来,拒绝服兵役重新成一个为人类进步事业服务的有效方法。
“请您的朋友们注意这封信,尤其是目前在监狱里的那两位。”
这封公开信,在欧美两洲引起了许多和平主义者的抗议。这些人还在沉睡之中,做着美丽的和平梦。他们谴责爱因斯坦背叛和平主义的原则。“良心拒服兵役者同盟保卫委员会”法国秘书由此写给爱因斯坦一封侮辱性的信。1933年8月28日,爱因斯坦写了一封回信,信中说:
“几年以前,在给阿达马教授的信中,我以下面这样一些话来替拒绝服兵役作辩护:‘我承认对于非洲某些黑人部落说来,拒绝战争会引起最严重的危险;但对于欧洲的文明国家,那就完全不同了。……
“自从我作了这个声明之后,我的观点并没有改变,但欧洲的情况改变了——它已经发展得很像非洲的情况了。只要德国坚持重新武装,并且系统地教训德国公民准备一场复仇战争,西欧各国不幸地就只好依赖军事的防御。的确,我甚至可以断言,如果它是审慎的,它们就不应当不武装起来而坐等别人攻击。……它们必须作好充分准备。
“由于我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在心底里厌恶暴力和军国主义,我说上面这些话是很不乐意的,但我不能对现实熟视无睹。
“如果您能提出另外的办法可以使现在还是自由的各个国家能够保卫住他们自己,我当然愿意洗耳恭听。至于我,除非目前的危险局面被克服了,我想不出在军事准备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但是,如果我们明白了确实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就应当老老实实地承认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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