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欧洲,在法西斯主义的阴影中,黯然失色了。罗斯福的“新政”,为美国带来了希望,也成为欧洲反法西斯的大后方。去美国,对爱因斯来说,已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了。爱因斯坦从1921年第一次访问美国起,对美国的印象就是复杂的。美国社会的物欲横流、追求享乐、犯罪率高、追求时髦、标新立异,他都感到不快,但他同时也发现美国社会比起古老的欧洲,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活力。他初到美国,受到公众的崇拜,爱因斯坦曾大惑不解:
“在这个被大家斥责为物欲主义的时代,居然还把那些一生目标完全放在知识和道德领域中的人看作是英雄,这该是一个可喜可贺的迹象。”
美国最让爱因斯坦感兴趣的是:“我对美国科学研究机构的成就感到十分钦佩。要是我们企图把美国科学研究工作日益增长的优势完全归功于充足的经费,那是不公正的;专心致志,坚韧忍耐,同志式的友好精神,以及共同合作的才能,在它的科学成就中都起着重要的作用。”
同时,“富裕阶层的社会意识比在欧洲的要发达得多。有钱的人认为把他的财产的很大部分,而且常常连同他自己精力的很大部分,交给社会去支配,是自己理所当然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个威力无限的社会舆论也迫切要他这样做。”
爱因斯坦所要去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1930年,两个美国拥有亿万资产的兄妹,请来美国著名的教育家和学校改革家弗莱克斯纳,请他帮助建立一个新的科学研究所。弗莱克斯纳发现,实用型的研究所在美国已经够多了,于是建议创办一个新型的高级研究机构,聘请各个学科的第一流学者。没有计划,没有任务,研究什么,怎样研究,一切听任学者们自己的想法,研究所只负责向各位学者提供足够的经费。弗莱克斯纳把这个机构定名为高等研究院,他就是实际的组织者。
弗莱克斯纳想,既然拥有足够的经费,就应让世界上最有名的科学家们摆脱教学、行政、日常生活琐事的操劳,他们应当研究最高级和最普遍的问题。如能招聘到一流的学者,就不愁没有更多的年轻的杰出学者们慕名而来。在聘任通知中,弗莱克斯纳反复强调来研究院的学者享有完全的独立性,研究院是“一个自由港,学者们在这里可以把世界看作是自己的实验室,而无一日三餐之忧。”
1932年1月,有人建议弗莱克斯纳去加里福尼亚的帕萨迪纳,爱因斯坦正在那儿讲学。弗莱克斯纳有些犹豫:这可是当今物理学界的泰斗,自己能请得动吗?但如果请来了爱因斯坦,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声名不就立刻传出去了吗?
费莱克斯纳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帕萨迪纳,他详细向爱因斯坦谈了研究院的宗旨及计划。爱因斯坦听了很感兴趣,但表示每年可能还得在柏林呆一段时间。
不久之后,弗莱克斯纳又到牛津大学与爱因斯坦会面,再次邀请爱因斯坦来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当时,爱因斯坦回德国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他便有了去普林斯顿的意向。1933年后,爱因斯坦已主动与柏林断绝了关系,去普林斯顿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费莱克斯纳仿佛从天上掉下一个金元宝,连连问爱因斯坦有什么要求。爱因斯坦提出两个要求:一是普林斯顿研究院要接受他的助手迈耶尔,给他正式职位;二是他的年薪只要3000美元。并问弗莱克斯纳:“倘若在普林斯顿维持一年生活不需3000美元,还可以再低一些。”
对第一个要求,几经磋商后终于圆满解决。可第二个要求却让费莱克斯纳为难了。一个堂堂最高研究院里的世界著名科学家,年薪只要3000美元,这怎么说得过去呢?让不知内情的人知道,难道不会说普林斯顿在虐待爱因斯坦吗?弗莱克斯纳觉得自己实在担不起这个罪名。他一次又一次向爱因斯坦提议,能否把年薪提高,到最后,他几乎是恳求爱因斯坦了。几经“讨价还价”,总算说服爱因斯坦接受16000美元的年薪。
从伯尔尼专利局开始,爱因斯坦就养成一个习惯,工作之外的时间才是属于自己的研究时间。他把研究看成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仅凭研究去拿薪水他总觉得不安。从苏黎世、布拉格到柏林,他讲课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总还是有的。如今到普林斯顿,所有的时间都由他支配,他下意识地觉得有愧。
爱因斯坦对凭纯科学研究领取薪金感到难为情,这种感情也许是无意识的,但对于他而言,又有着内在的深刻理由。他总想干些与基本的研究活动无关的事情作为生活费用的来源。在这点上,斯宾诺莎——以金刚古琢磨匠身份为职业的哲学家——对爱因斯坦有很大的吸引力。尽管普林斯顿研究院多次声明该院的科学家有完全自由支配时间的权利,但爱因斯坦总不想成为纯粹被社会供养的人,他忘不了一个人应对社会承担的责任与义务,哪怕自己的研究仍然是属于社会的。
普林斯顿是美国东部的一个大学城,人口只有几千人。小城里古风纯朴,阳光灿烂。林荫道上的行人稀稀疏疏,道路两旁星星点点散布着一些一两层楼的小房子。红色的屋顶,白色的墙,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丛中。每一座房子都像绿色海洋中的一个孤岛。这里似乎闻不到金圆帝国的铜臭,听不见工业巨人的叫嚣。这里就像莱顿小城和苏黎世湖畔、柏林郊外那样娴雅幽静,具有古老欧洲的情趣。
爱因斯坦来到普林斯顿,这个僻静的小城和一个伟大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成了举世闻名的科学圣地。
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留下了数不清的轶闻趣事。人们说他在比利时王后“御笔”题赠的诗的背后做计算;说他在鞋店的发票背面写上致答词,跑到庄严的授奖仪式上去掏出来宣读;说他在朋友家吃饭,灵感来了,没纸就在主人家的新桌布上写下一行行公式;说他出外找不到回家的路,打电话去问研究院怎么回家;说他把一张1500美元的支票当书签用,丢了也不知道;说人家请他讲1分钟话,给1000美元,他说他不需要钱……
爱因斯坦给普林斯顿带来光荣,普林斯顿人以爱因斯坦为自己的骄傲。大学生们编了一支歌,在马路上边走边唱:
谁数学最棒?
谁爱上微积分?
谁不喝酒,只喝水?
——我们的爱因斯坦老师!
我们的老师饭后不散步,
我们的老师时间最珍贵。
我们要请天上的造物主,
把爱因斯坦老师的头发剪短些!
随意、温和的爱因斯坦爱上了普林斯顿,这儿没有繁文缛节,没有欧洲大陆上的呆板和清规戒律,他在这儿享受到一个普通人生活的欢乐,也留下了不少故事。
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普林斯顿有个12岁的女孩子。放学回家后总是跑到爱因斯坦家里去玩。妈妈发现后,把孩子狠狠训了一顿,说:你怎么能浪费爱因斯坦的宝贵时间呢?并带着孩子向爱因斯坦道歉。爱因斯坦笑着说:
“噢,不用道歉。她带甜饼给我吃,我帮她做算术题。我从她那儿学到的东西,恐怕比她从我这儿学到的东西还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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