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吹(1906—1997)上海人。著有童话集《一只想飞的猫》,评论集《儿童文学简论》等。
——豁啦!
一只猫从窗子里面猛地跳出来,把窗槛上摆着的一只蓝瓷花盆碰落在台阶上,砸成两半。
才浇过水的仙人掌,跟着砸碎的瓷花盆被抛出来,横倒在地上,淌着眼泪,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可惜!”
“那算得什么,我是猫!”猫没道歉一声,连头也不回一下,只弓起了背,竖起了尾巴,慢腾腾地跨开大步,若无其事地向前走。“昨天夜里,我一伸爪子就逮住了十三个耗子!”
“嗄——”猫忽然停住了脚步,耳朵高高地竖起来,招了两招,就撒开四条腿飞奔过去。
两只蝴蝶,正在凤仙花的头顶上来回地跳舞。凤仙花仰起了红通通的笑脸,尽力发出香气。她们亲亲热热地接吻,一下、一下、又一下。
猫突如其来地飞奔到蝴蝶身旁,张牙舞爪。她们大吃一惊,腾起身来,像两个断了线的风筝,倏地飞远了。
“倒霉,扑了一个空!——她们比耗子聪明。”但是猫没肯轻放过她们,只停了一秒钟,就跳起身来追赶过去。
两只蝴蝶在空中交头接耳,商量什么事情。
黄蝴蝶一歪一斜地,像从白杨树上掉下来的一张黄叶子,飞得又慢又低,落在后面。
“哈,她乏了!”猫直奔过去,伸起脚掌一抓,差半尺,黄蝴蝶飞走了。
现在是白蝴蝶飞得又慢又低,落在后面。
“这回可差不离了!”猫奔过去,用力蹦起来,又伸起脚掌一抓,只差一寸,白蝴蝶飞走了。
“呼——嘘——”猫头上渗出了汗。他自己安慰自己,“险些儿到了手!逃不掉的!”
这时候,黄蝴蝶又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摇摇晃晃地飞着,仿佛要降落在地面上的样子。
“可恶,她逗我呢!”猫原来是捉捉玩玩的,现在却恼起来,“她想欺侮我吗?好,有她好看的!”
猫弓起了身子,沿着一排夹竹桃紧挨着走,想利用这些绿叶子掩蔽他,轻轻地、俏悄地潜跑上去。
“他打埋伏呢!”黄蝴蝶好笑了,可是没笑出声来。
猫看看愈挨愈近,不到两尺光景,一纵身飞扑上去,“成了!”
不,还差几分。猫的话说得太早啦!
黄蝴蝶写写意意地飞走了。
猫望着黄蝴蝶在马缨花树的枝旁,绕了两圈,才直向高空中飞去。他叹了口气,“她太机警了!不过如果我也能够飞——”他烦恼得很。
白蝴蝶仿佛也飞累了,像一朵小白花,落在一片映山红的上面。
猫抹一下脸。“我眼睛没花吗?难道不就是那个小丫头!——好,你也来逗我!”
他蹲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眼睁睁地盯着白蝴蝶,暗地里在估量距离,观察风色,要挑选一个最好的时刻,像一支箭一样地射过去,射中她。
一,二,三!时间到了!
猫腾身扑过去,一下子抓住了。他正在抬起头来得意的时候,怎么,白蝴蝶却就在他头顶上翩翩地飞过,越飞越高,和黄蝴蝶飞在一块儿了。
他气得发抖,呆呆地望着她们,不自然地松开脚爪,被抓下来的一束映山红,零零落落地从脚爪里掉下来。
这一对美丽的蝴蝶,像亲姊妹那样地并肩飞着。她们把这只自以为了不起的猫戏弄得够了,就在一行青翠的柏树后面,绕了一个大弯儿,向西面飞去。
“我不放过她们!我发誓,一个也不放过!”猫像疯子一样,不好好地走正路,却打横里从花圃中窜过去,撞在向日葵身上,撞到鸡冠花身上……
向日葵正安静地站着,望着明亮的太阳。“这早晨空气多么好,这世界多么美,这太阳照得多么暖,我得再把戴红领巾的孩子们向我提出的‘增产计划’仔细想一想——啊唷!”她冷不防给猫猛撞了一下,撞得她那高个子东倒西歪,几乎立脚不稳;她那大大的脑袋也晃来晃去,晃得头昏脑胀。
“咦,下毛毛雨了?”站在向日葵脚旁的一棵小草儿低声说。
“不是的。两滴眼泪!”另外一棵小草儿也低声说。
上了年纪的矮黄杨插嘴了。“你们说的都不是。两滴油!”
“明明是向日葵姑娘的眼泪,怎么说是油?”这棵小草儿不服气,争论起来。
“也难怪,你们年纪小,见识少,还不知道她是一个‘油料作物姑娘’!”矮黄杨说完,驼着背,铁青了脸,闭紧嘴,再也不愿意多说了。
可是两棵小草儿还不肯停嘴,他们总喜欢多知道世界上的一些东西,喜欢把事情问清楚,喜欢多说几句话。
“啊啊,这个名字多古怪!一连串很难念!”
“哦哦,这个名字倒新鲜,只可惜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鸡冠花也被撞伤了腰,气得满脸通红,他忿怒地喊着:“这个淘气的小家伙,走路横冲直撞,不守交通规则!”
“我是猫!我一伸爪子就逮住了十三个耗子!——你算得什么,你是公鸡?像吗?冒牌东西!”猫在乱奔乱窜中回头来狠狠地回嘴。他做错了事,从来不肯虚心承认。
葡萄兄弟们吓得发抖,有的脸色发青,有的脸色发紫。“幸亏咱们爬上了架子。这个野孩子多么可怕呀!”
等猫闯出这个花圃,两只蝴蝶已经飞得不知去向。
猫睁圆了眼睛,喘着气,望着天空。天空蓝澄澄的,连一片白云也没有。
“要是我能够飞——”他失望,又懊恼,垂头丧气地走过银杏树旁,也不照例停一下,溜达一下,在树干上抓几下,磨一磨爪子。
喜鹊的家就在这棵银杏树顶上。
她清早起来,把家里打扫干净,收拾整齐,随后出去打食,吃饱了肚子回来,休息了一会儿,就打开那本厚厚的《建筑学》来认真地学习。她是有名的建筑师。
从花圃里传来的吵闹声,惊动了她。她抬起头来一望,猫正踩在一棵小芭蕉的身上跳出来。她认得他是这个村庄上最坏的一只猫。
“大概又在闯祸了吧,”喜鹊想,“啊,这样胡闹下去,总有一天会摔个大跟头的。”
她看见猫有气无力地踱过来,想飞下去劝告他。可是猫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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