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我们还是来拉拉韩德尔吧!”
这位同事忍不住笑了。因为作为德国古典作曲家的韩德尔的名字,在德语中也有“吵架”的意思。
我们这位喜欢幽默、说话诙谐的三级专家,坐在四楼86号办公室里,审查一份份专利申请。他必须像局长所严格要求的那样,提出一针见血的意见,并且写出精确的鉴定书。当时正是人类发明欲望极为强烈的时代,专业和业余发明家,工人农民和大学生,大家都在开动脑筋搞发明,都想取得专利权。呈报上来的新发明,大部分是一些细微末节的小东西,还有不少是永动机之类的无聊玩意儿。
爱因斯坦带着怀疑的眼光审视这些五花八门的新发明。敏锐的直觉,使他很快就从复杂的图纸中抓到了本质的东西。错误的、荒唐的、异想天开的,往边上一扔;有价值和新颖有趣的新发明、新创造,分别写出鉴定书,归档。一天的工作,往往不到半天就做完了。
这时,他就可以拿出小纸片来,做自己的物理学研究了。原来,这就是他那个成功公式中的游戏Y呢!一行行数字,一个个公式,很快就写满了一张;一张张纸片,很快变成了一叠。他眼睛盯在纸上,耳朵听着门外,一有脚步声,就赶紧把纸片藏到抽屉里去。因为局长规定,上班时间不准做私事。他“偷”上班的时间做私事。不,他是在发现自然的规律,这应该算是人类最大的公事。
8小时之后,爱因斯坦回到家里,又继续他那发现自然规律的工作,至于到什么时候结束,那谁也不知道了。上班是有钟点的,下班以后,时钟上的那两根指针对于爱因斯坦来说,其实已没有任何作用。
有了固定职业后,爱因斯坦在克拉姆胡同49号租了一套便宜的住房,他可以考虑成家了。在定居伯尔尼之前,爱因斯坦就有了和米列娃结婚的打算。但爱因斯坦的双亲极力反对这门婚事。1902年,爱因斯坦为此事还与母亲之间产生了暂时的不和,他的母亲不论当时还是后来,一直都不喜欢米列娃。1902年,爱因斯坦的父亲患心脏病,爱因斯坦回到米兰父亲身边。父亲终于在临终之前同意了儿子的婚事。1902年10月10日,赫尔曼·爱因斯坦逝世,葬于米兰。1903年1月6日,爱因斯坦和米列娃结了婚。婚礼十分简单,证婚人是索洛文和哈比希特。喜庆筵席结束之后,爱因斯坦带着新娘回克拉姆胡同,走到房门口,糟糕,又忘了带钥匙!新娘只好站在新房门口,等新郎去找钥匙。米列娃知道,忘记带钥匙是爱因斯坦的老毛病了。在苏黎世上大学的时候,爱因斯坦的邻居就常听见他半夜三更站在大门口,压低了嗓音向着门缝里叫:“房东太太!我是——爱因斯坦!对不起,我又忘记带钥匙了!”
1年多后,米列娃生下一个儿子,起名叫汉斯·阿尔伯特。儿子的出生,给爱因斯坦带来快乐,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他本来已经拉着专利局和物理学研究这两部沉重的车,现在又套上了家庭这部车。
一匹马同时拉着三部车!
这是奇迹,是人的智慧、精力和耐性极度发挥的奇迹。
这个年轻的父亲,左手抱着儿子,右手做着计算。孩子的啼哭和他自己哄孩子的声音:“嗯,嗯,小汉斯,小汉斯!”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声音。他有一种奇妙的自我孤立的本领。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那里的声音是分子、原子、光量子!空间、时间、以太!
这个专利局的小公务员,推着一部婴儿车,在伯尔尼的马路上散步。他迈着庄重的步子,每走十几步就站住,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纸片和铅笔,写下几行数字和公式,低头看一眼恬睡的儿子,抬头看一下钟楼上的那座大钟,又向前走去。时间到了,已经尽了做父亲的职责。他赶紧回到克拉姆胡同,把儿子交给米列娃,自己钻到一角去做他未完成的计算。
这个年轻人,头脑里激荡着实验、假设、公式和定律,眼中闪耀着奇异的光彩,手在飞快地书写,那一个个奇妙的数学符号,将构造出一个新的世界。他是艺术家,他在窥视自然的奥秘,陶醉在自然的庄严、和谐和美丽之中;他是战士,他在向茫茫的未知世界进军;他是劳动者,他写过的一张张草稿纸,可以堆成一座山。
这个年轻人,哪里像物理学家呢?他没有受过名师的教诲,也没有在大学里占有一个席位,他连研究物理学所必须具备的最起码的图书资料都没有。可是,这个年轻人有勇气,有决心,他要解决物理学中最困难的“以太之谜”。这个难解的谜,困惑了多少物理学家!现在,这个年方26岁的小公务员已经披挂上阵,他要来解这个谜了。
爱因斯坦在心头酝酿这个问题,已有10年之久。多少次,眼前似乎闪现出亮光,再转个弯,该就是光明的境地了。可是,忽然又坠入黑暗之中。又, 有多少次,他似乎已经走近成功的大门,钥匙又拿在手上了。可一个不眠之夜后,他又会悄悄走到贝索那里,轻声告诉他,手上的钥匙开不了那扇大门。
再说,大门里面究竟又是什么东西呢?
今天,爱因斯坦手里又握着一把钥匙。他相信,用这把钥匙,总能解开那个以太之谜了。可是,在下班的路上,他拖着疲乏而又绝望的脚步,对贝索说:
“不行,不行!一切都是错误的,徒劳无用的!”
夜深了,爱因斯坦躺在床上,他哪里睡得着!那个谜还在折磨他。没有一丝希望,没有一线光明。但是突然,在笼罩着一切的漆黑的天幕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搏动。出现了一线亮光,黑暗裂开了。一下子,那淡青色的、杏黄色的、血红色的、绛紫色的千万道光芒,全部冲了出来。太阳升起来了,他心里的太阳升起来了,爱因斯坦立即翻身起床。他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米列娃和小汉斯,悄悄走到外面的屋子,点上煤油灯,开始写……
爱因斯坦终于找到了解开以太之谜的金钥匙。
像山里的溪水,被巨石拦住去路,流水积聚起来,一旦溢出,即为飞瀑,奔腾跳跃,一泻千里。现在,爱因斯坦的笔在飞驰,像发狂一样……
5个星期以后,爱因斯坦写成了《论动体的电动力学》。
以前他还写了三篇论文,连同刚写成的这一篇,一共有四篇了。在这四篇论文中,他挑了份量最轻的那篇寄到苏黎世的联邦工业大学。这次,大门向他敞开了,他成了爱因斯坦博士。但是,当不当博士无关紧要,在伯尔尼的专利局、邮政局里,博士多的是。重要的是另外三篇论文,他把它们寄到莱比锡去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1905年。
可也就在1905年,哈比希特和索洛文先后离开伯尔尼。
富于创造性的奥林比亚科学院结束了辉煌的日子。1906年5月,在给索洛文的信中,爱因斯坦不无伤感地说:
“你去后,我再没同什么人交往。甚至同贝索在回家途中惯常的谈话也中止了。”
1905年3月,爱因斯坦邀请哈比希特重返伯尔尼。
“敬请阁下莅临我们无尚光荣的科学院召开的几次会议,这样就可使它的成员增加百分之五十。”
此后不久,爱因斯坦又给哈比希特写了如下一封信:
“亲爱的哈比希特!我们之间现在笼罩着一种神圣的沉默,如果我用无足轻重的废话来打破它,似乎是一种亵渎。然而,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高尚的东西难道不总是遭到这种命运吗?您究竟在忙些什么,您,冰冻的鲸鱼,干瘪的罐头式的灵魂片,而……我还能把充满百分之七十的忿怒和百分之三十的怜悯都扔向您的脑袋吗?您可以感谢这后面的百分之三十,由于它我才没有把装着切好的大葱和大蒜的铁罐寄给悄悄溜去过复活节的您。您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把您的学位论文寄给我呢?难道您这可怜的人不了解,我将是高高兴兴地和津津有味地阅读它的几个男子汉中的一个吗?我答应回敬给您四篇作品,其中第一篇很快就寄去,因为我在等作者应得的赠阅本。它讲的是光的辐射和能量,是很革命的。只要您先把自己的作品寄给我,您自己就会看到它。第二篇的内容是通过研究中性物质稀溶液中的扩散和内摩擦来测定原子的实际大小。第三篇证明:根据热的分子理论,悬浮在液体中大小为1/1000毫米的物体进行着分子热运动引起的可以觉察到的不规则运动。悬浮物体的这种运动,确实已被生理学家观测到了,他们称它为‘布朗分子运动’。第四篇作品是从动体的电动力学概念出发并将修改空间和时间的学说;这篇东西的纯动力学部分准会引起您的兴趣……您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向您致敬!我的妻子和已满周岁好尖声哭叫的小傢伙向您致以友好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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