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巧克力城堡

铃兰街除了星期天，从傍晚时分到半夜是最热闹的时段。眼下才刚过下午三点，街上的行人零零星星的。至于孩子的身影，除他们俩之外，一个都找不到。
本来嘛，铃兰大街就像是城市的接待站，是专为那些收工之后的大人们消遣使用的。
光一跟阿明刚站到擦得明光锃亮的金泉堂的玻璃大门前，门就自动打开了，把两人吸引到店铺里面。
甜香诱人的点心的味道扑面而来，冲击着他们两人的鼻腔。
“欢迎，欢迎！”
头上戴着白色厨师帽，胡茬泛着青色的店员，向两位小朋友低头致意。
店铺里人头攒动，整个场景就像发现砂糖的蚂蚁一样。他们两人穿过人群，来到糕点柜。
“要买，买哪，哪一种呢？”
银色盘子里盛着五颜六色的点心，看上一眼便不免让人有眼花缭乱的感觉。慌里慌张地，阿明结结巴巴地问道。
“最好吃的那一种，来一块吧！”光一爽快地回应道。
接下来，他反问阿明：
“哪一种呢？”
“是啊……”阿明喉头咽着口水。
“还是奶油馅的那种好吃吧？就是在点心当中放进奶油的那种。”
“那就定这个吧。”
光一朝着柜台对面的女店员，神气活现地叫道：
“来一个法式奶油馅点心！”
女店员用银制用具夹住了好大一块法式奶油馅点心。
突然，一直紧盯着柜台里面的光一发出啊的一声，声音小小的。
“对不起。那个奶油馅点心就算了，不要了。”
他急慌慌地摆着手。
女店员已经把一个奶油馅点心装进小盒子里，正准备用金色的纸包起来呢。听光一这么说，她不由得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了？”阿明也吃惊地叫道。
光一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大踏步地朝门口走去。
自动门又打开了，两人正准备走。
“谢谢光临！”
留着泛青胡茬的店员迅速打量了他俩一眼，依然谦逊地鞠了一躬。
“到底怎么啦？”一走出店面，阿明忙问道。
“我原以为是六十日元，可上面写着是八十日元。”光一瞪圆了眼睛说道，“什么时候涨价了？我一点都不清楚。”
其实光一是不清楚的，他以前从来没买过金泉堂的西式点心。只是有一回从朋友那里听说金泉堂的西点是六十元，当时他还惊奇竟然这么贵呢。
“所以就不买了？”阿明问道。
“可我身上只带了六十块呀。”
“等一下，让我找找看，二十块说不定还带着呢。”阿明说道。
“好啊。”
“等一下吧。”
阿明把双手伸进口袋里，窸窸窣窣地找来找去，可是掏出来的东西，无非是光一供给他的玩具手枪、手帕、揉得皱巴巴的考试卷、坏磁铁、捡来的游戏机币那样的东西，与钱相关的东西根本不见影子。
“应该有二十来块钱呀。”
阿明撅着嘴，好像口袋把他的二十块钱吞掉了似的。
“好了，好了。”光一急忙地阻止道。
“可是，泉子还满心期待地等着呢。”
“是啊，她还不知道呢。我本来是想悄悄买回去，好让她大吃一惊的。”
一瞬间，光一的胸口忽然疼了起来，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妹妹泉子的脸。妹妹因为发烧，脸红彤彤的，躺在床上。光一紧紧咬住嘴唇。
两的身后，金泉堂的橱窗沐浴着秋日的阳光闪闪发亮。橱窗中，用巧克力做成的高约一米的城堡悠闲地伫立着。
这个巧克力城堡是金泉堂的招牌。
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脑袋凑到橱窗的前面。
这座巧克力城堡看上去十分壮观——用奶油镶边的窗子，威化饼干的屋顶，红色果冻的尖塔，方糖做的砌砖，一切都是用西式糕点的材料做成的。
“唉——”阿明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
“这个城堡要是现在给我的话，我准能一口气吃掉一半。”
光一跟阿明意见完全一样，所以就没吭声。他这样想道：
“吃剩的一半就带给泉子妹妹吧！”
忽然，噼的一下刺耳的响声。与此同时，橱窗在两人眼皮下面哗啦啦响着裂开了。
光一和阿明睁圆了双眼，眼珠像要迸出来似的。
这一幕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好像是巧克力城堡听懂了两人的心愿，破窗而出。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两人猛然惊慌起来。
“快逃！”两人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慌里慌张地想逃离现场。
可是，两人从后面被拽住了，回头一看，那个胡茬泛青的店员就站在他们身后，他正气得浑身发抖呢。
“你们，无法无天的小家伙！过来，到这边来！”
“你想干什么？”光一一边忙着挣脱男子的手一边喊道。
“干什么？你们把玻璃打破了！”
“不对，打碎玻璃的不是我们！”两人吃惊地喊道，“我们能做这种事吗？”
“别逗了，想骗人？我才不会上当呢。刚才你们在哪儿？站在橱窗旁边的就只有你们两个呀，还有……”店员的眼神停留在阿明拿着的玩具手枪上，“喂，小毛孩！你手里拿着的那是什么？”
“不对，不对，这种玩具手枪打不坏玻璃的。”阿明意识到店员在想什么，慌忙地摇头。
“别装糊涂了！”
“你真的搞错了！”
真是天大的误会，竟然把我们认定为做坏事的人了。怎样才能让他明白真相呢？真的，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时间，已经有很多人过来围观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其中一个人问道。
“这俩孩子把糕点屋的橱窗玻璃打碎了。”回答他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些孩子真过分！”
“真过分哪，真是不像话！”
人群里一片嘈杂声。大家好像都相信她的话了。
“好了，不管怎么样，先跟我来，原因以后再说。”店员提着两个人的衣领，朝金泉堂的后门走去。
后门是专供店内人员使用的出入口，进去不远便是员工专用的小电梯。
那个胡茬儿泛青的店员把两塞进了电梯，动作麻利地按了“3”这个数字键。
电梯自动地关上门，缓缓地往上升。
“我们没有做任何坏事，讲清楚了就没事的。”
光一紧握着阿明的手，故意大声地说，像是有意要让青光胡子店员听见似的。
青光胡子店员哼地咳嗽了一声。
电梯停了。门打开了，一间像银行一样的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呈现在眼前。
“到这边来！”
店员对他俩说道。
光一和阿明被带到总经理面前。总经理端坐在办公室最里面的老板台前。
“发生什么事了？”大腹便便的经理问道。
他用绸子布细细擦着米黄色的烟斗，神态镇定自若。店员像尺子似的挺直了脊背，汇报了刚才的情况。
“什，什么？”经理突然从椅子上弹起了十公分，“怎么，怎么会发生这种蠢事？！”
经理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像被人强行往嘴里灌了苦药似的。他不停地打量着两个人。
“那块玻璃可值十万块日元哪！你们要是调皮给弄坏了，一定要你们的父母赔。”
“我们没碰它。”
“那，到底是谁打坏的呢？”
“……”
“太不可思议了吧！橱窗前面除了你们俩没有任何人。再说了，你手里还拿着玩具手枪，你自己瞧瞧看，这可是一种很危险的玩具手枪，子弹能射十来米呢！我可知道得很清楚。”
“不对，不对！这件事真的不是我们干的。”
阿明带着哭腔地大声喊道。
可是，那些大人们好像打心眼里确信他们俩就是滋事者。
“你们没干，为什么要逃跑呢？”店员质问。
“是啊，没干坏事，有必要逃跑吗？”经理追问道。
光一的喉咙一下子噎住了，关于这一点说什么也没用了。不过，这一点确实是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的。
我们好想吃那座巧克力城堡啊，可就在这时候橱窗突然开了，巧克力城堡一下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大吃了一惊，慌里慌张地想跑开。可是，把这种事说出来，大人们也没法理解呀。
“老老实实地讲出来吧！”
经理的声音突然严厉了起来。
“要是不老实地讲出来，会倒霉的。快说！是你们干的吧？”
光一跟阿明一声不吭地斜眼瞧着经理的脸。
“为什么你们不说话呀？”
到这个节骨眼上，两人还是没吭声。
经理琢磨着怎样才能让他们俩开口，为此，他从桌子上拿起烟斗，仔细地用绸布手绢擦着。接下来，他用令人肉麻的声音劝道：
“说了真话，我会喜欢你们这样诚实的小孩子的。不就是有点淘气吗？男孩子就这样！我呀，小时候也是尽调皮捣蛋。你们做了捣乱的事后，只要真诚地道歉，我根本不会追究的。好了，你们就老实地说吧，像男子汉一样真诚……”
即便这样，两人还是一声不吭。
“啧，”经理咂了咂舌头，“像你们这样不听话，死赖到底，我可就管不着了。”
经理长叹了一声气，猛地用力腆了腆肥硕的肚子。
打坏玻璃的责任可是不容小看的呀。
经理提心吊胆地朝社长办公室走去，专门去向社长请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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